麦子刚刚收完,天空乌云翻滚,几声炸雷响彻云霄,一场暴雨如期而至。雨停了,雷声远去,被雷声唤醒的蝉虫们在夜幕的掩护下破土而出。
太阳刚一露脸,昨天的雨滴还在树叶间晶莹,一只藏在叶底的蝉儿,在一片绿荫中发出第一声歌唱,带着嘶哑,带着激动,刺破寂寥,拉开了今年夏天蝉唱的序幕。
青青的树叶在风中摇曳,潺潺的小溪在林间流淌,初升的太阳慢慢爬上树梢,柳林隐隐约约地升起淡淡轻烟。暖暖的太阳晒干了蝉儿翅膀上的晨露,它们便小心翼翼的发出一两声试唱,就像花旦在小溪旁轻轻地吊嗓子,清脆嘹亮。随着太阳渐渐升高,天气炎热起来,蝉们便一股脑儿纵情歌唱起来。一阵连着一阵,蝉声此起彼伏,好像一场赛歌会,夏天的树林热闹起来。
午后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柳林,蝉在枝头肆无忌惮地歌唱着。时而高亢激越,时而低沉婉转。在树林间萦绕回旋,宛如正在上演一场大型的交响音乐会。盛夏的骄阳似火,在房前屋后,杨树、槐树、榆树、杏树、桃树、梨树、柳树上,透过枝丫的缝隙,总能看到蝉的黑色身影,躲在树叶隐隐处,它们悠扬而热烈的吟唱着,唱的如痴如醉。蝉真是很奇怪的虫子,天越热叫的越响亮。虽是隐在叶子阴凉处,叫得久了也叫人担心。最奇怪的是它长着美丽的翅膀,却不想着飞翔,总是紧紧地抱着树枝,执著地歌唱着,真是傻气十足的虫子!常常躺在树下的躺椅上,微闭双目,静心地品味这大自然赐予的美妙乐章。
孩子们经不住这种歌声的诱惑,常想着法儿把蝉捉来玩耍。蝉声悠扬的树下,总能看到一双双天真的眼睛,仔细地搜索树上的每一个枝桠。几个皮肤黝黑的男孩,光着上身,穿着裤衩,拿一根长长的竹竿,上端扎上铁丝做的圈圈,圈圈绕上蛛丝或者面筋,猫着腰,悄悄地在树边绕来转去。不时将手中那根细长的竹竿,轻轻地往浓密的枝叶间伸去。孩子们屏住呼吸,蹑手蹑脚地向发出声响的绿叶间靠近。还没等到孩子们靠近,蝉似乎早已洞悉了孩子们的心事,响亮的歌唱戛然而止,孩子们四下寻找,却不见其踪影,待孩子们走近,它们却“轰”的一声飞起,一阵细雨般的蝉尿落了下来,洒了孩子们一脸,一个个黑点四处逃窜,又在远处绿丛中欢快的合唱起来。孩子们气恼地望蝉兴叹。此情此景,令人大人们不禁哑然失笑。
孩子们总能捉到几只,拿在手上,或用线系着,蝉儿懵懵懂懂,只会发出短促、单调的“嘎嘎”声。有些哑蝉,天生不叫,像个道士似的,静静地发呆。孩子们玩够了,把蝉儿抛向空中,几声清亮地鸣叫,四散飞去。那声调里,充满一种重获自由的惊喜,随着它们迅疾的影子,在蓝天白云下斜斜拐拐地散去,一直淹没进树林里,混在歌唱的大军里。
夏天的傍晚,天下似乎是它们的天下。整个大地都响彻着蝉的歌声。伴随着晚霞的升起,婉转悠扬,激昂嘹亮,此伏彼起,汇成落日前的大合唱。听着这种声音,人们一天的疲劳、暑气,都随蝉声飞到九霄云外。
暮色里的蝉声格外动听,与烈日下的蝉声截然不同,烈日里的蝉声是骄阳炙烤发出的呼喊,那是蝉躁。而暮色里的蝉声是黄昏宁静优雅的歌唱,那是蝉颂。它们在歌唱一天的美满结束,在歌颂晚霞的灿烂辉煌。聍听暮色里的蝉声,像似躺在藤椅上欣赏一首优雅的小夜曲,声音空旷纯净,没有一点儿混沌之感。
晚饭后,人们习惯地来到村头乘凉。只要大人们不回家,野惯了的孩子们一刻也不停歇,几个淘气孩子干脆跑到村外,顺手从路旁的麦秸垛上抽几把干透的麦秸,堆放到树下点燃,瞬间大伙熊熊燃烧起来,孩子们欢呼雀跃,一会儿使劲摇晃树枝,一会儿大声呐喊,刚才还拼命鸣叫的蝉儿,惊得四处乱飞,傻头傻脑地扑向火光,瞬间翅膀着了火,痛苦地挣扎几下就葬身火海。这残忍地一幕,在大人的一阵臭骂声里孩子们才肯罢休。
孩子们不会乖乖回家去睡觉,他们心里还装着另一件心事。天空完全黑了下来,暮色低低地压着大地,只有遥远的星星在闪烁,大地安静了,白天的喧躁渐渐远去,鸟儿停止了歌唱,青蛙不再鼓噪,只有蟋蟀轻快地叫声。乡间弯弯的小路上,萤火虫上下翻飞的地方,便聚集起捉蝉蛹的孩子们。黄淮地区的人们把蝉蛹叫爬猴,对于捕爬猴,这里的孩子们都是无师自通的高手。拿一把手电筒,寻一把生锈的小铲,或擎一根细细的木棍,纵使是两手空空,也可以捉爬猴。而对于什么样的洞洞有爬猴,什么样的洞洞无爬猴,哪种树下有爬猴,孩子们胸有成竹,不用浪费一丁点的工夫。无论是沟壕边,还是道路旁的树下,都是捉爬猴的好地方。到处闪烁着手电筒的光亮,来回晃动的手电筒光柱,惊起树上的鸟儿一阵鸣叫,躲藏在树下的一窝野兔,飞快地逃窜,愣头愣脑地碰着孩子的腿,惊得孩子们连连尖叫,给乡间的夜幕,增添一道欢声笑语。
捕爬猴回来,孩子们把爬猴一股脑地倒进水盆里,用清水反反复复地冲洗几遍后,撒上些盐腌制起来。直至第二天放学,便迫不及待地央求大人煎爬猴,一缕缕奇香充满整个厨房的时候,孩子们的涎水早已经流出好长好长。
在孩子们流着涎水的同时,树上的蝉仍旧高唱着,唱着寂寞,唱着蓝天。唱的声嘶力竭,唱的让人有些心痛。“四年地下苦功,换来一月歌唱。”这就是蝉对生命的赞美和解读。在黑暗潮湿的地下,承受四年的煎熬,何其绵长修远!一个月的歌唱,多么短暂辉煌。“知了,知了... ...”,它们早已醒悟岁月苦短,生命来之不易。所以争分夺秒,不分早晚,不知疲倦地歌唱;尽情地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美好,诉说着生命的快乐,它们将最美的声音热闹了人间的夏天。
“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”蝉声响起的时候,喜欢一遍一遍的背诵。每当夏天的黄昏,总是喜欢听蝉唱歌。最爱的还是朱熹《南安道中》的两句诗:“高蝉多远韵,茂树有余音。”尤其是那个“韵”字,真乃传神之笔。炎炎夏日的蝉鸣,不是令人生厌的噪音,而是相映成韵,悦耳动听,有着音乐节奏的天籁之音。蝉生性文雅,栖高饮露。古往今来,蝉在文人墨客的笔下,总是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。
“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”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,这个象征意义源自蝉的生命周期。它最初是虫,四年成长为爬猴,最终化羽成蝉,一鸣惊人。蝉是自由而高傲的隐者,为了宣泄自己的寂寞,所以才嘶哑长久地鸣唱。只是它们的歌调太单一,所以很少有人喜欢蝉鸣。可是听得久了,就会痴痴地听出韵味来。试问:世上有谁敢把自己的寂寞鸣叫的这么响亮,宣泄的这么透彻?它们的这份傻劲、这份乐观,这份执著,就让人感叹。(文/大风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