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南方的清晨,没有霜重露珠,没有冰天寒意,有的是晨练的男女老少,我行至半山间的公园,已是深秋时节,树叶没有全然脱落。公园前面是一片竹林,我立于台阶之上俯瞰它们,翠绿的颜色让我忘了这是一个枯萎的季节,我站成一棵树听风吟唱这参差不齐的生命。记得故乡的家门前也有一片很宽阔的竹林,在我记忆中一直很茂密,那片竹林就是我童年时代的绿色公园,夏天在里面乘凉,晚上和其他伙伴们在里面捉迷藏。
故乡坐落在贵州一个偏远的小山村,祖辈世代务农为生,让我记忆犹新的是爷爷务农的精神,那时还没上学时的我喜欢跟在爷爷身后,不管下田插秧还是走亲串戚,农耕忙种的季节,爷爷像头牛样的折腾在田间地头,而我是一头小牛玩耍在一旁,只等爷爷收工时帮他赶着老黄牛回家,爷爷枯瘦肩上抗着沉重的铁犁,我跟在身后,望着爷爷凌乱而踉跄的脚步,落霞亲吻山头的傍晚,爷爷瘦小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。
回到家我便和小伙伴们玩开了,爷爷息坐在竹林下的大石板上,面目和善,神情安祥,经常会看到爷爷在竹林下端坐发呆,据说这片竹林是他年轻时种下的,几十个春秋寒冬,几十年的青苗变黄,竹林茂盛的开枝散叶,而爷爷健朗的身躯也逐渐变的佝偻。
当农忙时节过后,爷爷就不用每天忙于田间地头,转而代之的,是他制作农具的好时机,从竹林里挑选几棵材质优良的竹竿,用镰刀均匀的把它们分成细细的竹条,爷爷便成了一个巧手工匠,编制竹箩筐,竹凳子,一些小家具,还有我心爱的小背篼,都是爷爷精心制作而成的。它们伴随童年的生活,纯朴而情深,有的依然牢固,有的却散了架,散了架的在农活时就用不上了,把它们堆存在一起,当成柴禾煮饭之类的用。
春去秋来,竹子脱落的竹叶在地上厚积成堆,我的身躯慢慢的强健,和爷爷一起忙于耕种,忙于秋收,儿时眼中沉重的铁犁在我肩上变得那么轻,抗着它我欢快的吹着丰收的口哨跟在老黄牛的身后,身后的爷爷步履缓慢渐渐的跟不上,我背上的小背篼也变成了大竹筐,用它把一年的劳动成果收回,忙完就坐在竹林下的大石板上和爷爷一起听风流淌过竹林,爷爷告诉我可以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。于是我告别爷爷,告别竹林,告别了童年的老黄牛。
生活在他乡,工作的节奏像是一河停不了流的河水,中间坎坎坷坷,弯弯曲曲的响在耳边,一直记得的是爷爷说过做人的道理,‘如竹般挺直腰杆,立于风雨之中。’五年的时间恍然而过,当我抬头时恍若又听见了风淌过竹林的声音,像是一曲绵延的呼唤,又像是一副和蔼的面孔如爷爷,当得知爷爷仙去的消息,我的心如雨打芭蕉叶面的颤动,坐在工作的岗位上泄落着无言表达的泪水。浅湿在嘴角,和着对爷爷的怀念全是辛酸的味道。
回到风痕累累的故乡,多年不见,那片竹林已开了花,往日青脆的绿意已不复存在,干黄的竹竿在冷风中无声的凄叹,地上枯败的竹叶全是灭亡的味道,记得爷爷对我说过,竹子开花,代表的是它生命的尽头已到,还记得上一年级的时候,爷爷用竹枝给我做成的算数棒,爷爷年轻时在村集体当会计用的算盘也让给了我,我却把它当玩具车一样的坐在上面玩耍,最后把算盘也玩散了,滚圆的珠子满地都是,爷爷却没有责怪过我。
现在,我难过的坐在那块爷爷经常息息的石板上,爷爷说过的话依然萦绕在我心间。如一股清泉洗涤着我的心间,偶尔随风落下几片干枯的竹叶,摇曳着,儿时爷爷陪着我的时光都在眼前晃动,我对着这片衰竭了的竹林撕心力竭的哀嚎却没有一点声音,唯有留在我心间的是那片竹林花。(文/打柴为生)